王安石的书法
下午,上博东馆的书法展厅。整个馆里熙熙攘攘,因为等人,便选了个长卷,驻足慢慢看。
我先选了王羲之的一幅长卷,静静地看,其实也就类似逐字地读。不一会儿,有人在身边慢慢聚集。人人拿起手机开始拍。我想了想,王羲之嘛,因为,所以更可能是站错了地方。
于是我暂别了王羲之,转而来到另一幅长卷前,长卷上的字体很小,内容是佛经,王安石的《行书楞严经旨要卷》。
王安石是北宋的政治家、文学家、思想家或者改革家,在我记忆中,教材上应该没有出现过王安石是书法家的介绍。大家更可熟能详的书法家里,也应该不包括王在内。
但是没有一会儿,身边又慢慢有人聚集。然后可能因为我站了拍照的好位置,有人就在边上等着,等我移动到一边以后,再行拍照。 在整个馆里,人流来去匆匆,长时间的伫立,会引起别人的注意。引起注意以后,会产生排队效应,那儿应该有好东西,不应该错过,要让手机也过去吃一下。
于是就形成一个搞笑的场景,别的书卷前面没有长久停留的人群,但是我站在哪儿,哪儿就有人开始凑拢过来。还有人兴奋地喊:王安石嗳。
我猜想在东馆并未给予这件作品以特别说明的情况下,大多数人应该确实不知道,这件作品的价值。它是东馆的镇馆之宝,是不被允许出国的文物之一。王安石存世作品仅有两件,一件在台北故宫,一件在上博东馆,上博这件是长卷,除了书法以外,还因为其内容为楞严经的校注。
书法和字画,我更喜欢观摩书法,文以载道,字以写意,一笔一划背后,给人以想像的空间更大。
王安石在退下宰相之位以后,隐居在南京半山园,自号半山居士。
在人生的盛年力推变法,改变当时的“积贫积弱”,而不成。退下来以后,抄临经书,这一卷抄临楞严经的书法,一笔一划背后,应该藏着更多人生感悟。至于是什么,藏在字里。反正看不看得到,都在字里。
在北宋,要论文学和书法,大家更有印象的应该是苏轼,苏东坡。
苏东坡和王安石,政见不同,分属两大党派。作为政敌,王安石曾经竭力排挤苏轼,然而也曾在苏轼入狱时施以援手。 苏轼的后半生,不是被贬,就是在被贬的路上。 从“黄州团练”到下一个锻炼的地方之前,史上亦记载了这一对“仇敌”的见面,彼时王安石已隐居半山园,年过花甲。苏轼绕道拜访,王安石出门迎接。 两个男人,终于相逢大笑泯恩仇。
传说王安石经常读书读得蓬头圬面,特别不讲究衣着、衣冠不整是常事,也不好美食珍馐。在迎接苏轼的码头上,一个退野的宰相,穿得像个农民,俩人的携手大笑一定特别大声。
据说,苏轼走后,王安石道:这样的人,要几百年后才可能再遇到一个。
人生的幸事,概抵两桩:幸事之一,得一知己。
幸事之二:求而不得。
如果要说出脑海里浮出第一句王安石的诗是什么,我的答案是:
京口瓜洲一水间
全诗是:
泊船瓜洲
京口瓜洲一水间,钟山只隔数重山。
春风又绿江南岸,明月何时照我还。
京口和瓜洲有多远,很近很近,近到多近?一水间。一水间有多近?只有一水间。
现代的歌谣里唱:我和你是河两岸,永隔一江水。江可以想其宽,而数重山之隔,而也可以数其远。唯有一水间,不可尺量。
彼时王安石正在推行新法,舟车不停。我太忙了,美好的春风又染绿了江南两岸,我什么时候才能成功,衣锦回乡,快了,快了,很快了,推新的改革离成功只有一步之遥,很近了。
教材里还入选过王安石的另一首诗,也是写春风:
元日
爆竹声中一岁除,
春风送暖入屠苏。
千门万户曈曈日,
总把新桃换旧符。
热闹的氛围,空气中充满了喜庆的味道,彼时意气风发,满腹踌躇。可惜就像爆竹一样,高潮过后,空气中唯余消散的硫磺味道。
只有追求而不得,但是仍然追求,即便困阻重重,仍然前行,才是人生的另一重幸事。
而同样写春风的诗:
春风得意马蹄疾,一日看尽长安花。不免流俗了。